中國本輪的電力市場改革引起了國內外很多專家學者的關注和研究。劍橋大學能源政策研究組副主任、國際電力市場專家Michael Pollitt教授自2016年以來，四次來到中國進行實地調研，結合國際電力市場建設經驗，撰寫了一系列專門分析中國電力市場改革的研究報告。

2018年7月19日，Pollitt教授第三次來到廣州，分別在廣東電網電力調度控制中心、廣東電力交易中心、華潤電力(廣東)銷售有限公司、深電能售電有限公司分享了他正在撰寫的關于中國電力市場改革的第三篇文章，從一位國外學者的角度，介紹了英國的電價形成機制、電價的競爭性和監管性組成部分等，分析對于英國的電價形成機制經驗，有哪些是值得中國借鑒的，為改革的進展提出了一些建議，同時也和相關領導、專家進行了調研和交流。這里整理Pollitt教授所撰寫研究報告的一些主要觀點，以及一些討論的內容，供大家參考與交流。

一.Pollitt教授報告的主要觀點

內容一：英國的電價形成機制

最終電價 = 批發價格(競爭性)+ 售電商利潤(競爭性)+ 輸電費(Ofgem監管)+ 系統平衡費(Ofgem監管)+ 配電費(Ofgem監管)+ 環境附加費及稅(中央政府監管)

整體而言，電價的波動性是較大的，因為有兩個競爭性的部分。發電成本和售電商利潤共占了40.1%，監管價格(輸配電費，系統平衡費)占了19.7%，剩下的40.2%是環境附加費和稅，這是由政府制定的。政府雖然不會決定終端電價，但是會決定監管部分的最大收益、計算方法和分攤方法(注：請注意，政府或監管機構決定的是總的準許收益以及定價方法，而不是對每個用戶的電價水平) 。監管機構還會監管供給安全問題，監視電力市場的競爭情況。需要聲明的是，低電價并非就一定是正確答案，比如當能源價格上漲或供需形勢緊張時，電價應跟著上漲。

內容二：批發市場的價格形成機制

從電力批發市場的組織方式看，一般有兩種模式，一種是向調度機構申報數量(英國雙邊合約模式)，另一種是向調度機構申報價格(PJM模式)。英國當前97%的電力通過雙邊合約或現貨交易所來交易，3%的電力通過平衡市場來交易。

關于售電商在批發市場簽訂的合同：

其在批發市場購買的合同應該能夠100%覆蓋他們銷售的合同。盡量保證購買的批發合約和銷售的零售合約保持一致;

在英國，售電商往往是和發電廠結合為一體。英國的六大售電公司都是發售一體的公司;

售電商可通過現貨市場、遠期市場和雙邊合約購電，也可以使用一些規避風險的衍生品;

不少售電商簽訂的長期合同，時長是12到18個月，常和現貨價格關聯;

在南美等一些國家，如果零售合同是專供非市場用戶(或者一些特殊用戶)，那么對這類合同會有相應的監管。

關于調度層級的問題 。在歐洲，每個國家會有一個系統運營商。在英國，大于50MW的發電機都會被系統運營商調度，不管它是接在主網還是配網。配網沒有調度。各國的系統運營商會在Coreso(集中式的區域安全協調者)的協調下相互協作，管理跨境聯絡線上的安全問題。聯絡線上的潮流也是市場行為來決定的，對英國系統運營商來說，與其他國家的聯絡線相當于發電機，也是根據價格來購買的。

關于反壟斷的問題 。英國在剛開始改革的時候，市場中只有兩家發電集團占領，市場價格出現了被抬高的情況。為了解決這個問題，英國采用了兩種方法，一是完善信息發布機制，通過信息透明來進行監管，為了杜絕這個問題，歐洲發布了REMIT守則，目的是規范市場成員的誠信度和行為;二是對發電集團進行強制拆分。

關于社會穩定性的問題 。為了解決電改初期社會穩定性的問題，英國在發電側做一系列的改革：1)為了保證煤工業的穩定，強制要求發電廠發電時要部分使用本國煤，盡管英國本土的煤要比進口的煤貴，也比天然氣貴;2)采取措施減緩天然氣發電廠的投建;3)支持新能源建設，提供更多就業機會?？梢钥闯觯悄軌蛴绊戨姼牡倪M程的，比如第一條措施，出于保護煤工業的目的，政府影響了發電決策。煤工業并不高效，最終將會被淘汰掉，政府的這個決策控制了淘汰的過程和速度，保證這個過程是緩慢的(不會產生社會問題)。提高社會效率需要一定的時間，現在英國的煤工業已經不復存在了。

【對中國的啟示和建議】

1)價格不同的電廠同臺競爭確實產生一定的問題，在設計補貼機制上，英國采用了一種比較好的方式，也就是差價合約的拍賣：可以通過拍賣或政府定價的方式，為各種不同技術類型的可再生能源發電制定一個參考電價，發電廠和政府根據這個參考電價簽訂差價合約，若市場電價低于該參考電價，則由政府將差價補給發電廠，反之發電廠將差價還給政府，政府凈補給發電廠的部分由全體用戶分攤;

2)售電商和發電商簽訂的合約可以多樣化;

3)要設計一定的激勵機制，鼓勵電廠會以最小的成本來發電;(注：這也是機制設計理論的一個重要原則，就是讓市場成員按照自己真實成本或者效益報價下的收益最大)

4)系統運營商需要按照最小的調整成本來進行調度;

5)政府需要完善信息披露機制，使得市場更加透明，這樣才能更好地引導調度和投資。信息的透明性非常重要。相比于關注價格的降低，更應該關注建立完善的信息發布和信息披露機制;

6)政府另一個很重要的工作就是關注競爭程度，競爭和監管政策對于促進競爭是非常重要的。

內容三：零售市場的價格形成機制

提供“全服務(full-service)”的售電商要承擔的工作有：1)在批發市場當中購電，并且需要通過一定的避險機制來規避批發市場的購電風險;2)直接向用戶收取電費(包括用戶應該繳納的輸配電費等)并承擔用戶不繳納電費的風險;3)確定零售費率、計量用電量、向電網公司支付輸配電費、提供用能管理服務、廣告和更換售電商等。

關于售電的英國經驗 。1)從英國的經驗來看，售電公司的競爭程度在工業用戶上比較激烈，因為工業用戶的選擇權很大，甚至可以選擇自己成為售電商。2)獨立售電商因為沒有物理避險機制(沒有與之關聯的發電商)，面臨著無法獲得足夠的雙邊合同的問題，從而被暴露在現貨市場價格波動的風險下。3)對于小售電商，需要關注激勵信號有無扭曲。

【對中國的啟示和建議】

1)雖然零售市場的競爭程度有所限制(比如居民用戶沒有沒納入市場中)，但這一約束不應該影響到批發市場規模的擴大，需要通過一些方式將非市場的用戶納入到批發市場當中，比如通過拍賣某些特殊合約的方式等(注：也就是說，發電計劃的放開步伐不一定要和零售市場放開的步伐一致) 。

2)目前廣東的售電公司更像一個能源服務公司(在批發市場為用戶購買便宜的電)，仍未實現真正的售電業務。建議廣東的售電公司，除了常規的售電業務外，可以增加一些關于設備管理維護等物理性比較強的業務。對于廣東，只有新進售電公司提供服務的質量更多更好，通過優勝劣汰，才能逐漸過渡到真正的售電公司的模式，因此激勵機制也是必不可少的。

內容四：管制環節的價格形成機制

1、概述

電網相關的管制收費主要包括輸電收費、系統運行費和配電收費三個方面。管制收費定價機制主要包括兩個方面，一方面是總準許收益的確定，另一方面是總收益在不同的用戶類型之間分攤，確定具體的價格。

總的準許收益方面，目前英國采用事前管制的方法，即設定一定時期內如8年的1)基準收益公式(注：注意，設定的是收益計算公式，而不是具體的收益值) ;2)一定數量的服務激勵(注：做的好有獎勵) 。這種方法可以給被管制者比較強的激勵。

目前廣東的情況是珠三角地區的輸配電價比較高，這與英國的情況也是類似的，英國南部的輸配電價也是較高，只是英國的補貼方式不一樣。給出了幾種可能的解決交叉補貼的方式：

1)輸配電價格中反映。好處是管理簡單，容易傳遞給用戶。主要問題是會扭曲價格的信息。

2)按用電量征收一種稅費，用來減免部分用戶的價格。主要問題是傳遞的問題，售電公司可能沒有將折扣傳遞給用戶。

3)通過對便宜的電征收“進口稅”來獲得補貼的資金。這種方式會將一部分租金轉移給進口省，因此不適合與省間的交叉補貼問題。

【對中國的啟示和建議】

中國的電網與英國1990年的情況非常類似。目前的改革主要關注降低運行成本和提高服務質量，也已經取得了很好的效果?，F在應將重點放到投資效率，投資是推動成本和價格的主要因素。應建立標桿成本方法，以及激勵有效投資和提高服務質量的機制。

2、輸電定價

英國輸電領域的管制在降低運行成本方面取得了很好的效果，電網投資水平整體上也超過私有化之前的水平。輸電領域的可靠性達到99.99997%。

輸電價格包括兩個部分，接入費和電網使用費，發電和負荷都需要承擔。輸電費采用分區電價，反映對電網的影響。

對互聯線路的管制有四種方法：

1)完全的商業機制。不設價格上限。市場決定價格。

2)設定管制的價格上限。

3)設定管制的價格上限和下限。(注：為了解決商業輸電機制下，電網投資可能無法收回投資的問題，這種情況下的上限會比第二種情況下的低)

4)績效管制。價格水平與績效評價情況有關。

【對中國的啟示和建議】

1)將一部分輸電成本分攤給發電，而不是全部由負荷傳導，可以給發電商提供激勵的信息;

2)位置信息可以通過現貨市場的節點電價 LMPs(Locational Marginal Prices)傳遞給發電機和負荷。

3)LMP波動性大，反映的主要是短期的阻塞信息。相對分區輸電電價方法，LMP從長期看不是一個好的信號。同時，LMP下電網無法收回全部成本，大部分固定投資需要通過其他方式回收。

3、系統平衡費

對于系統運營商來說，最核心的問題是區分好兩個成本：一是人員等自身的內部成本，二是外部成本，也就是為了保證系統平衡而產生的成本。對內部成本采用價格上限的管制方式，對外部成本采用市場測試和激勵的管制方式以降低成本。這兩部分成本都通過系統平衡費向發電和負荷收取。

英國系統運營商SO的職責變化：

1)私有化前(-1989)：實時運行CEGB(英格蘭和威爾士)的發電和輸電設施;

2)1990-1994：英格蘭和威爾士的輸電系統運行，以及市場的中央調度機構;

3)1994-2000：輸電系統運行和中央調度，平衡成本暴露;

4)2001-2004：NETA自調度市場，保留對平衡服務的激勵;

5)2005-BETTA：蘇格蘭加入NETA;

6)2014-：授予NGET市場改革職能(容量機制和差價合約機制);

7)2015-：授予NGET系統規劃職能;

8)2019-計劃成立獨立的系統運營公司。

目前SO在日前有3-5GW的備用合約。SO通過拍賣和雙邊合約兩種方式獲得需要的資源來進行平衡服務。

容量機制 ：

1)-1989：集中規劃，設定可靠性水平(9 winders per century);

2)1990-2000: 零售公司在批發市場Pool中購買能量時支付備用費，備用費的計算考慮失負荷概率LOLP和失負荷損失;

3)2001-2004：NETA市場模式，取消根據LOLP計算的分量;

4)2005-：BETTA市場模式，蘇格蘭加入NETA;

5)2012：政府的市場改革認為需要容量機制;

6)2013：管制者決定增加LOLP分量(cashout pricing);

7)2014：容量拍賣，價格£19.4/kW;

8)2015：拍賣價格£18.0/kW，DSR出清價£27.50/kW;

9)2016：拍賣價格£22.50/kW;

10)2017：拍賣價格£8.4/kW。

【對中國的啟示和建議】

1)SO的職能很重要，是系統的核心;

2)從提高效率的角度，SO不需要和TO(Transmission Owner)一體;

3)SO的職能隨著競爭和市場進展增加;

4)建立對SO外部成本的激勵機制非常重要。

4、配電收費

整體收益由管制者確定，包括接入費和配網使用費，由發電和用戶共同承擔。建立基于服務質量的激勵機制。最近出現了一些挑戰，包括分布式發電接入配網引起的問題，電動汽車接入引入的問題等。

【對中國的啟示和建議】

1)配電定價非常重要，激勵性的管制可以帶來顯著的結果;

2)總的費用如何分攤是非常重要的，在更加主動的配網中，不合理的分攤方法會導致更大的經濟信號的扭曲;因此，需要仔細考慮如何確定分區的激勵信號(注：對我國當前在進行增量配網改革的情況下，更加精細化的配電定價方法非常重要，應使配電價格不僅僅反映電壓等級的差別，還反映位置的差別) ;

3)對配網來說固定成本的回收是一個主要的問題;

4)包括中國在內，無論在哪個國家，技術的發展都將使定價方法問題更加重要。

內容五：環境稅/費的確定

英國與環境相關的機制包括：可再生能源義務RO(綠證)、電價補貼FIT、水電收益機制(補貼分配成本)、差價合約拍賣、環境變化費、碳價等。

【對中國的啟示和建議】

1)支持低碳，可再生能源和對高成本地區的補貼很重要;

2)但是在具體如何實現方面要非常注意，吸取好的經驗;

3)碳價的方法是一種有力的促進減小排放的方法;

4)通過拍賣的方法可以降低成本;

5)要注意，很容易有無效的碳價(過低)或者過度的可再生能源補償。

內容六：在定價方面的整體的建議

1)對所有工業用戶的價格在理論上都應該是隨時間、地點和質量的變化而變化的，并且愿意接受停電;

2)價格相關信號的透明對促進更好的管制和充分競爭方面非常重要;

3)正確理解和擴展售電公司的職能，將其與配電業務完全分離。國家電網/南方電網的售電公司需要從配電完全分離;

4)電力市場設計時，需要更多的關注市場整體方面的一些問題(如整體的價格水平，效率，福利的分配等)而不是僅僅關注一些細節(如分區定價還是節點定價，集中模式還是分散模式)。

二. Pollitt 教授與相關專家的討論

1- 專家： 英國的雙邊模式怎么樣保證調度指令是最優的?

1- 教授： 這和平衡價格的形成機制有關。由于平衡市場的平衡價格比較高，當發電廠必須在平衡市場購電時，就必須要接受高價，因此發電機就會盡量按照自己之前簽訂的CN來申報FPN。英國97%都是自調度，只有3%不是自調度，也就是說在電力市場當中97%的概率就是能夠匹配的上的，3%是沒有預測到的情況，這一點的差別就需要通過平衡市場的電價來完成，這個價格會驅使他們盡可能地保證自己的CN(contract notification)和FPN(final physical notification)一樣。

2- 專家： 為什么會存在以美國為主和以歐洲為主的兩個模式?這兩個模式是因為什么才會產生的?

2- 教授： 因為電廠向調度中心申報的，除了曲線/出力(英國模式)，就是價格(美國模式)，所以一般就是這兩種模式。一開始英國是用強制電力庫，因為當時人們認為這種機制下價格會不透明，容易造成博弈和壟斷，所以改成雙邊模式，他們認為雙邊模式的價格比較透明，并且和真正的市場的接近，即批發購入多少批發就要相應地零售賣掉，原有的強制電力庫機制會帶來搭便車問題，不少售電公司不需要保持自己的買賣平衡，就能獲利。

2- 專家： 您說的雙邊模式，也就是分散式模式，應該也會存在這種次優的情況：售電公司選擇價格并非最便宜的電廠簽約合同，那怎么解釋這種情況呢?

2- 教授： 從理論上分析，兩種模式達到的優化效果是一樣的。他們的差別在于：美國的集中調度更加關注短期的優化，如果出清算法的模型建立地足夠完善，那么短期內就能夠實現最優。自調度的話更關注長期和動態變化，雖然短期內確實會存在您說的不夠優化的問題，但是需要考慮售電公司的動態問題，隨著時間的變化，這些高價買電的售電公司逐漸會被客戶拋棄，長期來看，市場還是會達到通過成本最低的電廠購電的狀態。每個成員最清楚自己的情況，長此以往，各自達到自己的最優，進而實現全體的最優。

集中調度有幾個問題，一是如果出清算法公開的話，會導致市場成員的博弈，比如一些電廠可能會根據算法中特定的爬坡約束來改變自身的爬坡等。二是信息不完全，模型建立可能不夠完善的問題。

3- 專家： 平衡問題常與阻塞相關，英國能夠采用雙邊合約這種模式，是否跟其本身電網本身較充裕、網架結構夠強壯有關?

3- 教授： 系統的不平衡不是因為網絡的阻塞造成的，而是由負荷的不確定性以及機組不可預測的故障引起的。網絡阻塞問題并不是依靠雙邊合約這種模式來解決的。英國的解決方法是，TSO在事前預測的某條線路會阻塞后，就會對連接在這條線路上的發電廠的出力進行限制，這樣后續就不會出現大量的阻塞問題。

4- 專家： 雙邊合約占了97%的市場份額，這種情況應該會存在信息不對稱的問題?

4- 教授： 從售電公司的角度來講的話，因為現貨的價格波動很大，因此售電公司的大部分電量不會通過現貨市場買，提前簽訂好合約就不會使自己暴露在風險當中。當初加州市場沒有保證穩定價格的中長期合同，這與加州危機有一定的關系。

4- 專家： 怎么解決價格不透明的問題?中長期的價格信號是怎么體現出來的?售電公司在中長期市場如何報價?中長期市場和平衡市場之間的關系?

4- 教授： 還是根據成本定價，可以分為原料成本和規避風險的成本。如果煤價和燃料價格的波動很厲害，那么就要承擔購買的金融產品(規避風險)的成本，最終的成本=煤價成本+風險規避價格+運行成本。那從售電公司的角度來考慮，怎么樣才能設定一個比較好的價格?一個比較好的方法就是發售一體，這樣售電商就能簽訂長達12個月甚至到18個月的長期合同。

4- 專家： 發售一體確實是一種解決辦法，那能否用另外一種使得體現價格信號的方法?比如采用中長期合約的集中拍賣?

4- 教授： 這里需要考慮兩個問題。一是這個交易品種的流動性問題，對于獨立售電公司來講，極有可能拿不到長期合同(大部分電量被發售一體的公司通過長期合同的形式簽訂了)，獨立售電公司只能交易短期的交易合同，獨立售電公司是否愿意參加這種交易是有待考量的。二是風險規避問題，這個品種在結果上還是沒能為售電公司解決風險規避問題，因為售電公司既有可能競標成功也有可能競標失敗。

5- 專家： 談及英國關于社會穩定性的措施，這段英國改革的歷史能不能提煉出這樣的觀點：電力市場的改革在一定階段是有邊界的，由于這個邊界的存在，導致了改革是有一定成本的?

5- 教授： 確實是，如果改革一開始關停所有的煤工業，一些依靠煤工業的人員會面臨下崗等問題，這有一定的社會穩定性風險，所以從政府的角度來講，政府更加愿意成本慢慢地降下來。

6- 專家： CMA和Ofgem之間是怎么協調配合的?

6- 教授： CMA是更高級的監管機構，制定政策性的導向性，比如規定哪些東西需要監管。Ofgem則負責監管每天運行的情況。CMA和Ofgem是上下級之間的關系。

7- 專家： 最近出臺了允許外資投資的文件，它和市場力的問題息息相關，英國關于市場力的問題怎么解決的呢?

7- 教授： 英國電改的初期，市場力也是很大的，85%的時間內最高價格是設定出來的，而非計算出來的。雖然整體份額可能不大，但是在出清算法中，決定市場價的那部分機組(往往是頂峰機組)可能會存在很大的市場力，可以做一定的拆分。

7- 專家： 強制拆分目前在是很困難的事情

7- 教授： 還有兩個方法：1)政府管制手段，發執照，要求相關電廠的電價要跟煤價掛鉤等;2)如果發電側總是獲益很多，就會逐漸吸引很多新進機組，稀釋了份額。

7- 專家： 但是這個過程比較長。

7- 教授： 現在還有新的技術，需求側管理，當年英國初期還沒有需求側管理，只能任憑電廠抬價，現在可以發展需求側管理。

8- 專家： 英國電改的第一步是發電企業的私有化，而這在中國是行不通的。

8- 教授： 我曾把私有化作為我的建議的第一條，但是我的中國朋友建議我把它放到第四條(大笑)。其實英國的私有化是一個政治行為，國有企業不一定非要私有化，挪威瑞典新西蘭等國仍保留了國有企業，只要它們的運作方式像私有企業一樣即可。

9- 專家： 現在中國的很多發電企業、電網企業都是世界500強公司，將它們拆分后就不是500強了。

9- 教授： 政府沒必要關心公用事業公司是否是500強，倒是應該希望那些具有高技術含量的公司榜上有名。當年的中央電力局(Central Electricity Generating Board, CEGB)是最大的電力公司，但也是最沒效率的公司，所以現在被淘汰了。

10- 專家： 英國現在的零售市場中，6家發售一體的售電公司占據了絕大部分的市場份額，這是不是說明這是一個多寡頭壟斷的市場，競爭性很差?

10- 教授： 根據通用的測試市場競爭程度的方法，當一個市場中有5家規模差不多的成員時，就可以判斷這是一個有競爭性的市場了。從HHI指數來看，當該指數在1000至2000之間時，也可以認為是一個競爭充分的市場，英國零售市場的HHI指數目前是1100。

11- 專家： 針對發電廠的合謀等濫用市場力的行為，英國監管機構采取了怎樣的手段?

11- 教授： 監管機構發現設置批發市場價格(在統一出清的曲線交點附近)的總是那么幾臺機組，就強制要求發電集團進行拆分。不過發電集團也比較狡猾，賣掉的是邊際成本較高的機組。有發電集團向監管機構提出要合并售電公司，監管機構同意了該請求，但條件是該發電集團必須進一步拆分。此后市場增多，市場競爭性增強。監管機構也會根據歷史數據計算各機組的平均價格，異常高的報價會被監控到并面臨檢查和質詢。對于經常網絡受限的機組，監管機構會核定其申報電力的上限，從而避免造成加州電力危機的狀況出現。

12- 專家： 對于發售一體的市場主體，在現貨市場中，發電部門和售電部門應該分頭報價還是聯合報價?

12- 教授： 一般長期合同是發電部門和售電部門坐在一起簽內部合同，但在現貨市場上，分開報價即可，而且售電部門的交易員會繁忙很多。

13- 專家： 廣東的電改之路每一步都是各方博弈的結果，走得漫長和艱辛，英國的電改是怎樣推進的呢?

13- 教授： 我也發現了這個問題。英國的電改從零到建成Pool模式，只花了兩年半。當時的發電集團是抵制改革的，于是他們被排除在制定電改進程和規則的會議之外，電改不管怎樣還是發生了。中國的一個主要問題是政府的人力和監管能力不夠，應當在這方面投入更多資源。

14- 專家： 如果政府希望通過降低電價來刺激工商業發展，那么萬一電力緊缺，電改是否會中斷?

14- 教授： 我一直認為目前是廣東進行電改的好時機，因為供大于求，電價可以降低。但是我們需要理解，電價是有可能上升的，比如它反映了供需形勢或燃料成本。電價上升的原因還可能是為了保護環境、降低排放而進行了新能源發電補貼或征收了碳稅，但這些措施促使我們更多地使用清潔能源，對人類對社會是有好處的。(注：在今年3月Pollitt教授與能源局南方監管局的對話中，能源局領導明確表態廣東電改不會倒退，相關鏈接：報告回顧|廣東電力市場試點情況評價)

15- 專家： 從您提供的電價明細表中看，售電商收入占到了6%，這是一個比較大的數字，在競爭性如此好的市場中，怎么會有這么大的收益?

15- 教授： 6%的收入中包括了售電商為了規避電價波動風險、規避用戶不交電費的風險、計量用電、發放賬單等行為的成本，真正利潤應該在1%左右。

16- 專家： 售電公司應如何為應對現貨市場而做準備?

16- 教授： 1)可以建立一個比較準確的仿真模型分析售電商是否有違規行為或濫用市場力的行為。2)提供能量管理服務，提供能量管理設備。3)設計合適的售電套餐激勵用戶主動參與需求側響應，避免在現貨市場價格過高時用電。4)更新在批發市場的購電策略，確保能夠規避電價波動的風險，并利用現貨市場的價格波動和與用戶簽訂的合同盈利。5)在規則制定過程中爭取適當的選舉權。(陳紫穎 華南理工大學電力學院碩士研究生;季天瑤 華南理工大學電力學院副教授;荊朝霞 華南理工大學電力學院教授)

Pollitt教授本次關于英國電價形成機制及可供中國電改借鑒的經驗的相關ppt展示如下：